捱过春节,就仿佛释去了肩上沉甸甸的一个担子。
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节点,已经被人们锣鼓喧天、喜气盎然地送走了,光阴嗖然,月寒日暖,从此往后,新旧楹联更张变换,也只沉寂出同样的红。
至于此间度过的假期,更是滑不溜手,仿佛攥在掌心里的一把海滩细沙,还没等到将它和水成泥,制成一座有模有样的堡垒,就淅淅沥沥地坠了下去,从指缝流个精光,消失得干干脆脆,只剩几粒硌人的残影,黏在手蹼之间,叫人膈应无比——
什么计划,什么安排,全部通通作废,每天睡到日上叁竿,像头冬眠的动物,懒洋洋地偎在暖热的被窝里,无论先前“弯道超车”的算盘,打得有多么劈啪作响,真到了休沐时分,那辆吭哧吭哧的动力小车,还没等到主人奋发图强,头悬梁、锥刺股,勤奋地跑出两里路,就在半途熄了火。
从温泉山庄打道回府之后,便如奔驹流电,白驹过隙,两周时间转眼即逝。楍妏鱂茬opor&120055;8&120200;o獨榢鯁薪僆載 綪収藏網圵
大街小巷渐渐褪去节日氛围浓烈的张灯结彩,元宵一过,又迎来新的开学季。
要是按照中国传统纪年法,元旦一过,郁燕虚岁就又增一年,已经能触到十八的门槛。
这点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堪堪够那块尚且不算多么清明澄澈的灵台,增添上一缕不显山不露水的智慧,就如同在经过书店的“通俗读物”专栏时,往那本风靡全国的、《说话的艺术》的封面,偶然地瞥了一眼,与微笑的戴尔·卡耐基对上了视线,从超越时间、国别、地域的一个奇妙维度,隔空地拾取上了一点前人的牙慧。
因此,等到那天的郁昌,发表完一番混账的高论,她既没有怒发冲冠,像两个月前的自己一样,与哥哥无休无止地争吵起来,也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再度吹响冷战的号角,故态复萌,天真地以为,用一张毫无杀伤力的冷脸,便能逼其就范。
郁燕自小没爹,却不影响她从各式各样主题为家长里短的影视作品、社交媒体,以及身边好友的声声抱怨之中,推演出一个典型的东亚父亲形象。
傲慢自大、听不进劝,稍微被反驳一句,无论有理没理,都要火急火燎、脸红脖子粗地吼上一阵,自觉神圣不可僭越的家庭地位受到撼动,仿佛被狗咬了屁股。
怎么说呢……她家的这位哥哥,虽然辈分不算高,表现形式也大不相同,没那么暴力粗鲁,但在精神内核上,却很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那些秃头啤酒肚的油腻中年男,是最为普遍的阳刚男人代表,那么,郁昌就是比较少见的阴柔型,平时好声好气,委曲求全,看似没脸没皮、威信全无,浑然没个兄长样子,实则就像阴沟里的石头,长满了黏糊糊的青苔,阴湿无比,又臭又硬,一旦认定了什么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样的性格,要是打口舌官司,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对牛弹琴,即使举出一二叁条论证,口条练得能在新国辩上一举夺魁,也是秀才遇上兵,根本说不清。
要是郁燕跟他讲人权,讲自由,讲自己有多渴望挣到第一桶金,甚至抛出杀手锏,夹着嗓子甜言蜜语“我只是心疼哥哥”,郁昌也只会感动一下,再坚决拒绝——理由可能还很充沛,例如“哥哥天生就该养你”“燕燕能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以及更为重量级的“什么人权自由,哥哥对你还不够好吗?肯定是境外势力渗透,天天洗脑年轻小女孩,以后少看这些”……
诸如此类,简直不胜枚举。
这种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滋味,她尝得太多了,多到事情的所有发展、对方的所有台词,都会在大脑里活灵活现地提前上演,如同被迫观看早已排练千百次的木偶戏,叫人心生厌倦。
既然没办法从思想上攻克对方,还不如从最开始就现实一点,放弃逞一时之快的意气之争,做好万全准备,再先斩后奏、反向倒逼。
上次的仕豪,便是一个范例。
只要提前将哥哥的心防卸得七七八八,再一次性把话说绝,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郁昌再怎么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
况且,她于一时脑热之下,说出的“外出工作”,其实还没个影,属于纯粹的未来幻想,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为不可预知的空话争吵,就像为了臆想中的五百万,而与人大打出手一样,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它所反映出的结果,只不过是纯粹的理念碰撞,并非现实的绝对演绎。
也就是说,即使郁昌的态度再怎么坚决,再怎么犟得像头顽固的驴,能够对她产生影响的部分,也只能在当下起起作用。
拥有家庭话语权、拥有主宰人生的权力,最为简便、也是最为直接的那条道路,便是将自己的个人能力,提升到一个程度,一个无需依靠任何曾为家庭主宰的、骄横自大的“父亲”的程度。
他们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岁月会流逝,收入会变化,这些立身之本,决定了一个人在血亲之中扮演的角色:谁是觅食者,谁又是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