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别教了,这一份好意我心领了,干脆让我自己学,每天花上两三个小时翻看词典,外加学习单词,还有练习句子。
这一点也不难,我完全可以掌控,并且我保证我是个没人监督也会认真完成功课的学生,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在这里,我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学好。
但凯厄斯一定是太无聊了,不论我怎么绞尽脑汁暗示他,他都不肯从房间里走去出哪怕透一口气或者散一会步。
似乎他生出来就是为了盯着我,而如果没人盯着我,我就会像室内不止歇流动的空气一样,从窗户缝里溜走——事实是我当然不会,尽管我很想这么做。
如果你觉得这就是极限,那你一定是想太多。
事实上,拼读训练只是凯厄斯的训练里最最泛善可陈的一部分。
如果要问我什么才是最让人背脊发寒,头皮发麻的,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你是抄写。
是的,抄写。
两本字典背后配套练习口语的短小语段,全都被他工工整整抄到一沓白纸上,然后每天我就用另一张复写纸压着它们在上面练字。
每当我拿着钢笔,在复写纸上对着那些弯弯绕绕的瘦长符号描描画画时,都有种回到启蒙时代的错觉——就算是儿童学写字都还有自主选择权呢!我也曾试过抗议,但换来的不过是凯厄斯一句轻飘飘的“你不是想去爱尔兰和美国,那么语不通要怎么在那里生存下去?”我很想大声反驳他不是我想要去,而是沃尔图里需要我们去,我会那么说只是因为他看起来想听到我那么说而已。
而且,就算是不懂英文,只要爱尔兰和美国不缺人类,我想我也不至于连生存都成问题吧,毕竟人长着嘴也不是靠不停说话而活着。
抗议当然是无疾而终了,每天该练多少字还是得练多少字。
一开始我感到很无聊,每临摹出一个词,还会停下来掀起模糊的复写纸,去仔细辨认下面词组,尝试翻译它们出它们的意思,并且试图把翻译出的词组拼接起来,连成一个句子。
然后再对着下边意大利语注释看看和我的翻译是否吻合。
这就算是复习。
我曾一度为自己写一个词翻一遍纸的行为而洋洋得意。
可是在尝试了很多次,并且每一次翻译得到的结果都不过是一个前不搭后调,连自己都看不明白,给别人看更只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句子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认命一般放空大脑,只剩下手指抓着笔在复写纸上一遍又一遍临摹勾划,这样一来,原本大脑里还有印象的词语完全变成了空白。
凯厄斯工整的手写体在我眼前扭曲成一团,最终变成复写纸上一个又一个整齐机械的英文或是希腊字母,那些字母又聚在一堆变成凯厄斯刻薄抿紧的嘴角,我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学会这两门高深的语。
这种练字过程往往要持续一个下午。
每次练完之后,我的头都沉重到抬不起来,脖子僵硬无比,堪比得了好多年脊椎病,还是久病不愈那一种。
脚下更是轻飘飘,走一步就像踩在洁白的云彩上,哦,还是一朵会胖乎乎会动的黑色乌云。
乌云飘到我跟前,抽走我手里的薄薄一叠复写纸,顶着窗外别人房子里亮起的星星灯火,和从窗缝里钻进来提醒我们时间流逝的炊烟,皱着眉注视着手里薄薄的纸张。
他看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要不是知道这是临摹,约等于复制粘贴,我会以为自己在句法上犯了什么严重的语法错误,这才会让眼前这家伙眉头紧皱那么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然后再看一会之后他的眉头又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倏然展开,变脸速度之快堪比伦敦的天气。
我眼睁睁看着凯厄斯从一脸凶相切换到面无表情,他用力抿住嘴唇,手指翻折几下,把手中我一下午辛苦的成果折成一个匀称的长方形,塞进外衣口袋里。
“可以了。
”这是我每天最期待的话,简直就像来自天堂的福音。
日出和日落全都不是一天的开始和结束,我的一天从坐到书桌前开始,又从凯厄斯说可以离开时结束。
如果说抄写单词和句子让人烦恼,最让人烦恼的莫过于凯厄斯神出鬼没的抽查。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在白色宫殿的走廊上遇见他,在从沙漠深处回到房间的花园小路上碰到他,在与蒂亚从城镇游荡归来时迎面撞上他。
艾蒙的白色宫殿,乃至埃及这国家那么大,我都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理由,才能让我们在一天中拥有那么多相遇。
凯厄斯会用英语和希腊语切换着来和我说话,也许今天早上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