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叫人给昭嫔娘娘备好了轿辇,若娘娘歇下了,奴才就在这儿等着……”
方荷没叫梁九功把话说完,装扮齐整地从殿内出来了。
“劳梁谙达亲自跑一趟,走吧。”
梁九功:“……”哟,这会儿没叫爷爷,莫不是这祖宗也学会眉眼高低了?
他心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舒坦,笑意倒是更真了些。
“昭嫔娘娘请。”
方荷到春晖堂的时候,康熙正在御案前作画。
猛虎下山,表情慵懒惬意,毫无防备,远处却有个隐约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搭弓射箭,煞气十足。
这反差十足的气势和冲突,哪怕是方荷这种对画作不算精通的,都能察觉出作画之人心中的愤懑和自嘲。
她平静蹲身,“嫔妾请万岁爷圣安。”
“起来吧,你们都出去。”康熙淡然地将画收了尾,等其他人都退下后,冲方荷招了招手。
“过来瞧瞧,这画如何?”
方荷慢吞吞靠近,佯作认真地打量了会儿,“万岁爷见谅,嫔妾向来粗鄙,对丹青一道知之甚少,实在看不出好坏。”
“如此自谦,倒是不像你这混账素日里会做的事儿。”康熙哼笑了声,走到一旁的罗汉榻上坐下。
“朕才知道,朕这后宫里都是你这样的女诸葛,倒叫朕比那些被人圈养的虎兽还蠢。”
方荷心想,所以叫她过来,就是为了听他心里这点逼数吗?
那她这会子夸一句皇上英明,这狗东西会不会掐死她?
可反驳……她都失宠了,如今可不是嚣张的时候。
她想了想,还是低眉顺眼保持着沉默。
“朕叫你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康熙也没多计较她避而不言,语气依然淡淡的。
“即便德妃知道你身子虚弱,你又如何肯定她会针对你呢?”
“毕竟,除了你不怎么稀罕的恩宠,朕倒是也再没能给你什么,你又没有子嗣,朕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何要针对你。”
他注视着方荷,“只有今晚,朕想听实话。”
过了今晚,她再想说,他也不想听了。
方荷听出来了,她略思忖片刻,轻声道:“大概是出于女子的直觉吧。”
“嫔妾自再次入宫,一直被其他妃嫔为难,连皇贵妃都不例外,嫔妾从她们身上,感觉得出她们所有的嫉恨都有来源,因为她们在意万岁爷。”
“哪怕是嫔妾,一再提醒自己不能被嫉妒改变得面目全非,失去唯一的依靠,也会自欺欺人叫翠微屏蔽您去其他人宫里的消息,更会在得知您宠爱其他人后喜怒不定……”
“可竟有人比嫔妾的亲姑姑对嫔妾都更体贴,提醒嫔妾该讨好皇上,多番为嫔妾解围,甚至提点嫔妾如何才能在宫里更好地生存,这不新鲜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就如您所说,嫔妾是个混账,自认没那么讨人喜欢,可德妃却能始终和善,以嫔妾的理解,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她完全不在意万岁爷,所有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都有所图谋。”
“要么,她就是在麻痹嫔妾,慢刀子割肉,让嫔妾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在害我。”
她歪着脑袋冲康熙笑了笑,“您觉得是哪一种?”
康熙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听出来这混账的分辨里还夹着甜蜜话儿。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糊弄了太多次,还是在发现她与自己所见到的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账相差甚远,他除了啼笑皆非,竟只有怀疑,半点喜悦也无。
“朕是你唯一的依靠?”康熙声音薄凉。
“抑或朕自作多情,听梁九功自云崖馆带回来的话……太后才是你唯一的依靠?”
方荷心里感叹,学鸡也有长大的时候,不好糊弄了啊。
她抬起眸子直视康熙,眸底倒映着明亮的灯火,灿如星辰,满是真诚。
“嫔妾如果愿意对您撒谎,其实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得多,对吧?”
康熙像被她那双盈满星光的眸子闪到了,下意识偏开眼不看她。
这混账口花花的时候还少吗?
方荷也不追问,更没有任何造作,恭顺蹲身下去,压低了声儿。
“若万岁爷没有其他要问的,嫔妾可否先告退?”
“已经下钥了,你要去哪儿?”康熙蹙眉道。
方荷不抬头,“嫔妾斗胆,盼着万岁爷……还留着给嫔妾准备的偏殿。”
康熙听到这话,下意识就生出一股子不那么分明的怒火。
到了这种时候,她依然不愿意伺候。
她以为简单一句好话,他就会跟京巴儿似的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吗?笑话!
可沉默片刻,康熙突然听到‘啪嗒’‘啪嗒’两声细不可查的动静。
他定睛一看,方荷蹲身的地砖上多了两滴水痕。
康熙下意识站起身想上前,方荷却只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