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
风明悄悄爬上车,悄悄道:“菡萏姐姐,阿夜怎么在你的马车上睡觉啊?”
姜菡萏有点意外:“你认得他?”
“嗯,姐姐在慈安宫养伤的时候,他常常跪在佛堂里。我看见过好多次——”
忽地,阿夜睁开了眼睛,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风明身上。
阿夜的眸子比常人更黑,像无星无月的夜空,又长年地没有表情,看得人心胆发寒。
风明底下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
“阿夜醒啦?”姜菡萏拿出一颗药丸,“吃药好不好?”
阿夜:“……不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醒来,每一次,姜菡萏都会给他喂药。
每一次喂完药,他就会陷入昏睡。
这是姜菡萏从寒鸦那儿得来的灵感。
姜菡萏觉得寒鸦是对的,阿夜自身强大的愈合能力才是最好的药,让他安静地休息,比喝什么补药都强。
何况这些药丸是她请大夫精心调制,除了含有一部分迷药,剩下的全是伤药。
吃一颗,一面养伤,一面睡觉,阿夜背上那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但阿夜不张嘴,并且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阿夜,你也会拜佛吗?”姜菡萏假装看不到他眼中的谴责,顾左右而言他。
阿夜的脸色忽然僵住。
姜菡萏本是随口问的,没想到他会是这等反应,不由接着问道:“你拜佛时许了什么愿望?我猜,一定是希望我早日好起来,对不对?”
阿夜没有说话,忽然,取走她手上的药丸,一口吞下,然后重新往马车上一趴。
姜菡萏:“……”
这是怎么了?拜佛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吗?
而且迷药生效也没有这么快吧?
梁州知府早已得到通传,很早就在城门外迎候。
车队没有打出姜家的家徽,但知府晓得是姜家家主与嫡女亲临,还有那位小公子虽然不知来历,但看他与家主和小姐熟稔之状,就知道身份亦是不凡,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奉。
车队到达梁州城时已是黄昏,那片山林距离州府还有六十余里,车队遂在梁州城衙暂且安顿,明日一早再出发。
姜祯交代过,姜菡萏喜静,知府乖觉,不敢大排筵席,只在家中备了一桌小宴,唤出自己的妻女作陪。
一整日的马车坐下来,姜菡萏觉得骨头快要散架,肩上的伤也很不舒服。
但未来她要在梁州待上很久,沐浴梳洗之后,她还是决定去赴宴。
自从那日在宫中出事,姜祯有令,无论何时,姜菡萏身边都得有侍卫保护,这次赴宴也不例外。
姜菡萏的随行侍卫本是阿夜,可是阿夜药效未过,还在沉睡。
姜祯派了寒鸦过来,姜菡萏让寒鸦好好跟着家主,自己则吩咐下去:“去问问顾先生,有个叫单风的,是不是进来当差了。”
很快,顾晚章带着一名高大的少年人进来。
少年身形高大,浓眉大眼,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看见姜菡萏,行礼时很恭敬,但抬头时目光不避不让,眼神里还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好奇。
好一个昭惠太子!
明若朝霞,朗若日月。
姜菡萏克制住自己盯着他细看的冲动,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口中淡淡道:“我见过你姐姐,她很是温柔知礼,人又聪慧,我很喜欢。”
单风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小姐好眼光,我姐姐确实又好看又聪明,在家乡的时候,也是人人都喜欢。”
姜菡萏这些日子在京中,藏着掖着的人见得多了,看见单风这样的,心情
甚好。
“你在我身边好好当差,我不会亏待你。”
单风大声应道:“是!”
筵席上,单风与阿福一道侍立于姜菡萏身后。
席上,知府亲自把盏。
“那片山林,最大的一座形似一只金元宝,因此被百姓称为元宝山。因为山道狭窄,又没有什么田地,所以少有人烟,只有打猎的会进去。里面听说还有不少野兽,家……咳,公子与小姐可要千万小心。”
知府的夫人十分贤淑,见姜菡萏坐着轮椅,便问身体是何处不适。她告诉姜菡萏:“元宝山上有温泉,曾经有人想在山中修别院,奈何山路实在难行,所以作罢。小姐既要去山间,可以引温泉入院中,舒筋活络,最是有效。”
姜菡萏一一记着,席上宾主尽欢,气氛甚是融洽。
忽地,知府抬起头,不知看到了什么,举杯的手顿住。
姜菡萏朝门口望过去。
门内灯火辉煌,人们相谈甚欢,门外一片漆黑,一道人影伫立在门槛外,黑眸黑发黑衣,手扶刀柄,目光沉沉盯着姜菡萏身后的位置,一言不发。
……是阿夜。
姜菡萏有些讶异——他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