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尺绫点点头,诚实回答,“如假包换。”
两人桌子之间放着青葡萄,尺绫捻起来,一颗一颗吃着。他似乎是在闲谈,而不是对峙,他的笑意从容得不像是罪犯。
“我很喜欢那张照片,毕竟我小时候没拍过什么照。我还记得当时应该是七岁还是八岁吧,我爸得肺癌,他每天就咳嗽,一边抽烟一边咳嗽。”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尺绫笑,“他很快就死了。”
尺绫是父亲死亡时唯一的见证者。他当时在拿木头块拼积木,父亲死得很安静,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拼完高塔,再回头时,看到父亲安静坐在烟堆里,再无声息。
父亲并不老,他只看一眼,就回头继续拼积木,木块比任何塑料都要稳当。
“我其实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将这些旧事公之于众。”他温声说,温和得不像是他该有是态度,“我还得感谢你呢。”
“如果那张照片还有底片,能否给我再印一张。”他对着镜头笑,“可以发扫描版,寄过来也行,我想好好珍藏一下。你应该知道我家地址。”
镜头前肯定有人看着他,无论是谁都好,尺绫拎起茶杯,他实际并不在意监视或谋杀。
底下的人愣住:“他在和谁说话,所以真的是阴谋论吗?”
“至于困扰嘛,当然有,网络上不都说了嘛,三代之内没办法考公了。”尺绫扭了扭身子,调整坐姿,继续吃葡萄,“幸亏还有几个臭钱,嘛,剩了个破房子和一堆烂摊子,折腾得够呛。”
“要是他没死就好了,我就不用帮他受苦,不用收拾这堆烂摊子了。
“有时候想早点死了算,”他侃侃而谈,看看主持人,“对不对。”
“估计我也要肺癌了。”他笑。
一番话语出来,主持人都吓一跳,尺绫居然这么配合坦然。他不敢再折腾,语气变得老实,按部就班问:
“第二个问题,你父亲,为什么不用去监狱坐牢呢。”
尺绫看主持人一眼,没有任何恶意,“我们换一个问题好不好。”
他大可以搬出一套阿谀奉承的话,说是上面“宽宏大量、顾全大局、给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将矛盾从他与大众转移到上面与大众。
但他没有。他不喜欢耍小聪明,他们也不喜欢。
主持人似乎是没料到尺绫这么直白,对话进行下来,仿佛自己已经名不副实,被尺绫的话语牵着走了。
“那,”主持人看看手牌,略显慌乱,“你还可以再多透露一些,你没公布过的秘密吗?比如没提及过的童年。”
尺绫听完笑了:“都秘密了还说出来啊。不过这也不算是秘密。”
“我小时候是跟着我爸生活的,因为我妈死了嘛,没上小学,都是在家里度过的,我爸喜欢就教教我,不喜欢就把我扔一边,我也没怎么出过门。”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只小恐龙玩偶,嘶,我小时候就玩那个,别人送我的。”尺绫回忆,“我忘记是谁了。”
“小时候也总是有人来看我爸,与其说总是,其实可能隔几个月来一次吧,我不太清楚,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在地下室里,没有任何钟表,也没有白昼黑夜。唯一提醒他们的,大概是前来送三餐的老管家。
父亲有时不眠不休,有时昏昏欲睡,他与父亲不同,他吃饱、玩累了就睡。
时常会来陌生的客人,他们总是一幅温和有礼的样子,顺手带给他一些稀少罕见的玩具。
尺绫并不懂那是玩具,在他看来,这只是新奇的事物。得到过一只玩偶,这份礼物陪伴过他很长一阵时间,后来某天,玩偶突然消失不见。
他没有任何眷念,亦或者是失落。他找了一阵没找到后,就去看柜子里的书了。
父亲并不阻扰他对众人带来的玩具好奇,毕竟他还未年过半百,就已经迟暮昏沉。
失权失势的人都这样。皇帝能杀一百个人,且文武百官不敢吱声,但流放的阶下囚只能当作鱼肉。
他父亲的身影依旧高大,背却一日比一日佝偻,原因大概是落寞,弓起身子吸烟。尺绫并不惋惜,这是正常不过的道路。他或是习惯了,或是预见自己也会这样。
任何繁华璀璨都不会长久,更别说他们家短命的基因,无福消受。
“后面我爸死了,我就跟着我哥生活了。这没什么好讲的。”尺绫简单带过,“我哥是一个非常纯良的人,和我完全不一样。他纯良得甚至有些懦弱,他的懦弱是从骨子里散发的。”
大家顿顿,只听见他说:
“我也想那样。”
闪光灯、镜头,都紧紧跟随在他身上,他面色平静,他们什么都没拍到。
“你的意思是,”主持人小心翼翼试探,“你的纯良都是装的?”
尺绫面色不改答:“我一直都这样,我没说谎。”
“你们看得懂我的外表,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