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管一路灼烧到了心脏。
“阿晚觉得楼师的作品怎么样?”原随云牵着女孩的手,慢慢往后院走去,一边问道。
晚枫微微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语言,道:“不愧是珠光宝气阁的首席匠师,刀工精湛不说,难得的是灵气十足,匠心独具。”
原随云轻轻笑了起来:“阿晚这么喜欢?”
“漂亮嘛,当然喜欢……”小姑娘说话声音细细的,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听天青说起楼师的时候,也想着阿晚说不定会喜欢。所以天青拜托我过来的时候,我就来了。”原随云轻声道,“但等到了楼师面前,我才想起来,我是个瞎子,楼师做得再好,我也只能摸出形状来。那首饰是什么颜色,搭配得好不好看,我一点都不会知道。”
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原随云敏锐地感觉到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五指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捏成拳头。
这是常人心情波动的征兆。
而在此时被他完全包在手心里的情况下,那只手试图握拳的举动……就像是在轻轻地挠他的掌心一样。
软软的,猫儿似的勾人心。
“我们初见之时,在船上,阿晚去过我的卧房的,不是吗?那时候你的呼吸微微波动了一下,是因为看到了卧房里的陈设。我是个瞎子,所以我只要用手指摸着柔软,舒适,就已经够了。然而在你看来,我房间的摆设可以说是五颜六色,七拼八凑,看得人眼睛都要花了,是不是?”
原随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但晚枫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她当然记得。
那日,因为想要借阿云书房里的二十四史,她便去问船上水手他在哪里。水手告诉她少爷在房间里看书,于是她就一路找了过去。
那房间里的陈设精致得很,唯有色彩极为杂乱,任何一个审美正常的人走进这个房间,都会觉得眼花。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鲜明地意识到,不管平日里原随云的表现多么正常,不管他走路的步子多么稳,不管他为她倒茶的动作多么优雅,他依然是个瞎子。
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瞎子。
但即使如此……
晚枫仰起头来,笑得明媚:
“就是这样的阿云,比绝大部分人,都要优秀,出类拔萃,让这武林中九成以上的人,都只能仰望,不是吗?”
她笑起来明媚如春光洒满碧湖,秀美的脸,笑弯的眉,像落满阳光的漆黑深眸,勾起的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但是。
原随云的手落在女孩的脸上。
“我一辈子也看不到你笑的模样。”
瞎子是看不到这些的。
☆、
晚枫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说什么都没用,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即使那些话是她的真心话又怎么样,在旁人听来永远都只是安慰而已,改变不了阿云看不到的事实。
他和花满楼不一样。
晚枫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个时候更加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忽然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袭上心头。
和幼年时得知父亲死讯时的悲伤不同,和躺在冰冷的尸堆里听雨声滴答时的悲伤不同,和无法拉回重伤之人性命时的悲伤不同,那是一种酸涩得让她想要流泪却又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资格流泪的哀伤。
到最后,她只能低下头来。
“好过分……”
原随云的听觉很敏锐,他清楚地听到了小女孩自语般的低语。
“过分?”他轻声重复。
“是啊,太过分了……”小女孩的声音很低,虽然轻却很清楚,“明明阿云一直都好像不在乎眼睛的问题的,忽然说这种话……好过分……”
她说得模模糊糊的,但是原随云却明白女孩没有说出来的话:从不示弱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就像一直紧闭的珠蚌打开了坚硬的外壳,将最为柔软的内里呈现在他人面前一样。
那是交出自己最为脆弱部分的姿态。
对于骄傲如他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举动的含义……让这个几乎从未考虑过这方面问题的女孩险些乱了方寸。
所以才说他好过分。
没有任何预兆的,就把他最脆弱、最害怕、最恐惧被人注视的东西,交到了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