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江,“我受命在军中监督粮饷,在前日因战局变化,总调度将我与户部的张大人一同汇入离州城,为大将军前压康州做准备,原本我来只是要接触你们这里的后勤数目和实收实出,但在动身前一夜,李善德派人冒‘藩骑’之名要趁夜袭杀我等。”
“袭杀?”耿哲剑眉紧锁,“藩骑队伍根本没有骚扰到李善德所驻扎之地,而是在幽北地区。”
“是。”郑玉衡道,“他是假借这个名义而已,就是想要顺理成章地将军饷之事埋下来。如今我站在这里,将军心里应该也明白结果如何……他李善德会不会反?”
他讲话的跳跃性有点大,耿哲凝视着他,道:“对京中特调的粮草督运下手,他非死不可。”
“既是非死不可,此人是否还会听从将军的调令?我们的动向究竟是否还隐蔽,要是他通敌,在康州汇集的六个万户,这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此刻又在哪里?”
郑玉衡咄咄逼人,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地问下去。
耿哲只觉心口一沉,他盯着眼前的地形图,忽然朝外喊道:“李宗光到底来了没有!”
门外之人回:“回禀将军,还未到。”
耿哲道:“把两位都统叫回来,派斥候立即向幽北探查。”
“是!”
如此吩咐完,耿哲抬起眼,见郑玉衡双眸熠熠,一派认真地看着自己,还不待开口,郑玉衡便先问:“是否将军与我想得一样?他迟迟不到,心存反意,通敌为贼寇!而一旦此人倒向朱里阿力台,阿力台知晓这边的调兵用兵事,就一定会转而先剪断幽北之处的支援,然后绕幽山、到大寒江后方,加上李宗光的协助,切断粮草要道,使离州城成为一座孤城……”
他说得越精准、越做最坏的打算,耿哲就听得越心下沉沉,一旁早就看傻了的何统制更觉震惊,目光呆呆地看着小郑大人。
郑玉衡对两人的脸色犹然不觉,一字一句地分析,将所有情势都以最不可挽回的分支揣摩,直至耿哲也容忍不下去了,抬手拍案,沉声道:“郑大人。”
郑玉衡当即回神,收敛几分,转而又变成一派谦顺温和之态:“下官失言。”
“这是你的人证?”耿哲指了指何成飞。
郑玉衡道:“对。”
“好。”耿哲看了他一眼,靠近低声道,“你如此假传旨意,他也是你的共犯,按照规矩,应该把你关起来押送回京处置,他也是。”
郑玉衡回望他一眼,立即道:“事分轻重缓急,此事我急报将军,有功无过,当初耿将军你先斩后奏被朝中指摘的时候,难道也想着什么规矩、什么流程?”
“这怎么可比?”
“怎么不能?”郑玉衡道,“同样是事急从权,将军你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份而看轻欺辱我吗?”
耿哲早就知道这人的脾性,在太后跟前为医官时,尚且对朝廷大事发表言论、如今成了粮草督运,更是轻易压服不下去了。何况郑玉衡在他提起此事最初,就对北伐之事饱含意见。
“欺辱你?”耿哲怒道,“要真是这样,你今日出现在本帅面前,就该直接把你绑了。战场刀剑无眼,你在离州城,谁说得准你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会不会掉块肉?到时候娘娘问起来,你让我怎么答?不如捆起来送回去安生!”
郑玉衡就知道他嫌弃自己麻烦,闻言面无表情地道:“那我回去一定向娘娘诉苦,说你对朝廷上的文官不敬重,为一己私情,贻误军机。”
“你——”
郑玉衡伸出手来,说这话时分明没什么神情,但听着莫名让人牙痒痒:“那将军命人捆了我送回去吧,北肃阿力台骑兵正愁抓不到人来探问,渡江路上将我抓走打探咱们的后勤调度、兵力、战略,又不知论将军一个什么罪名?”
耿哲盯了他两眼,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青筋,挤出两个字来:“坐下。”
郑玉衡于是从容坐到耿哲身边两位都统所坐之地,面对着地形图。
“谁让你坐这里!”耿哲道,“去角落,一会儿我麾下的将士来了,你不许说话,只能听,懂了没有?”
只要耿哲没有把他捆起来送回京的心,郑玉衡便听话了不少。他点点头,站起身把刚才选中的椅子搬走,搬到室内偏僻一角、主案的斜后方,才默默坐下。
耿哲看了一眼身侧空缺的一大片地方,又扫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
在老天爷的恶劣趣味之下,越是极端差劲的走向趋势,越有可能不顾所有人的期望发生。
就比如何成飞确实回到了前线,将自己的人马从后勤部队中解脱出来,变成了耿哲亲自指挥的一只骑兵编制——但话是如此,可他还在运粮。
只不过这次押运显然与上一次不同。
耿哲派往幽北的斥候回报,确实见到大股女真骑兵部队向幽北而去,就在这个回报抵达之后的两个时辰,前些时日频频被少许藩骑骚扰的阎荣欢部,在烦不胜烦之下失去警惕,跟北肃六太子朱里阿力台亲率的两个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