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璇晓得阿殷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也不多问,给阿殷沏了一壶茶,便先钻进被里。阿殷喝了口茶,热茶滑过喉咙,落入心底,可胸腔处仍然冰凉一片。
她一直知晓母亲最疼两个弟弟,她只是个女孩儿,不能替母亲在父亲面前争宠,这些她从不计较,可是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为了浩哥儿的前程,母亲一声不吭就将她的婚事给卖了。
寿全学堂是恭城最为有名的学堂,也是出了名的门槛高。
学堂的夫子都是都城永平过来的,创办这个学堂的正是恭城的谢县令,进者需得有声望的人举荐,且一年的学费足足有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足够小家小户的半年开销,他们家不过是小家小户,多得祖父行商时留下的积蓄,才能维持如今的生活。
她低眉敛目。
过了许久,她从箱笼里抱出一个红木匣子。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六把小刀——毛锉刀、平锉刀、平锥刀、圆锥刀、尖锥刀、斜刀。
这是祖父留给她最宝贵的东西,核雕的必备器具。
她低声道:“母亲,你不疼我,我只能自己疼自己了……”
鸡还未鸣,秦氏便起了。
丫环冬云给秦氏打了水,侍候秦氏梳妆。殷家全家上下就只有一个丫环,一个杂役,还有一个看门的秦伯。秦氏对待下人不薄,体谅冬云侍候一家子辛苦,时常将多余的小物赏给冬云。
冬云为此很是感恩戴德,侍候秦氏比陆氏还要用心。
“把那对碧云簪拿出来,今日谢家来提亲,可不能丢了我们殷家的脸面。”
冬云将碧云簪比划了会,插在发髻上,说:“碧云最衬夫人的雍容,夫人戴上这对碧云簪,有种说不出的气度。”秦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听得冬云此话,更是笑不拢嘴。
“这张小嘴真会说话。”手指在妆匣里挑了挑,取出一对半旧的珍珠耳环,“今日我们殷家有喜事,赏你了。”
冬云连忙谢过。
秦氏心里是实打实地欢喜。
女儿年有二十,若非她喜欢的人是谢家小郎,不论如何她也会强迫着女儿在十八之前嫁出去,邻里街坊这几年的闲言蜚语她听得耳朵都能生茧子。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谢家终于要来提亲了!
虽说当妾是有点委屈女儿,但谢家小郎真心一片,对女儿又言听计从,即便以后娶了正妻,心到底还是在女儿这边的。本来她亦是不愿女儿当妾的,但浩哥儿本该八岁就上私塾的,老爷却非得坚持浩哥儿要上最好的私塾,托人四处拜访,都不得入寿全学堂的门路。如今谢家那边开了口,既能把女儿嫁出去,又能让浩哥儿上寿全学堂,连未来几年的学费都全包了。
且那边愿以正妻之礼迎娶,仔细想来,也算给足了脸面。
辰时一过,谢家遣了当地最有名望的媒人李婆上殷家提亲。
谢夫人碍着谢少怀的恳求,在彩礼上费了一番功夫,足足十二担的箩筐,流水一般涌向殷家。李婆在门口吆喝,惹得周遭邻里频频瞩目,认出了李婆身后是谢家的总管。
殷修文与秦氏早已候着,可谓是春风满面地开了门,迎了一众人进去。
两家暗地里早已达成共识,如今请媒人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殷修文一直盼着自己的儿子能上寿全学堂,如今美梦即将成真,与李婆还有谢总管说话时,连髭须也透露出一股子喜气。媒人说了两个迎亲日子,一个是五月,一个八月,都是难得的好时日。
殷修文没有任何犹豫便道:“五月好。”
语气里的着急令谢总管微微侧目,敛去鄙夷的目光,他淡淡地说:“我们夫人亦属意五月初八,日子已然定下,如今时候不早,我……”
倏然,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一抹青色人影慌慌张张地出现在大厅,姜璇哭红了双眼,脸色白得吓人:“老……老爷……夫……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阿殷姐姐不知得什么病了,脸也不知怎么了……老爷夫人快去看看吧!”
秦氏面色顿变。
殷修文几乎是瞬间便望向了谢总管。谢总管也不走了,起身温和地道:“我们谢府与周章大夫颇有交情,李婆你随殷夫人去看看,若殷姑娘有何事,我还能立马请周大夫过来一趟,以免误了病情。”
秦氏却轻拧了眉头。
这谢家总管好生圆滑,言下之意不外乎是先看看她家闺女病得如何,若是重了,这婚事说不定便暂且搁下了。秦氏正想回绝李婆,然而殷修文感激地看了谢总管一眼,道:“多谢谢总管了,李婆子,这边请。”
话已出口,秦氏只好随了夫君的意思,带着李婆去了阿殷的闺房。
一进闺房,秦氏就傻了眼。
昨天夜里还是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过短短一夜,脸上,脖子上,手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米粒大小的红点,右脸颊还有一处拇指大小的红印,淌着血。
李婆顿时明了,一看阿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