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梅给娘家人安排了院子。
周氏的小女儿醒来了,喊着要娘亲,被嬷嬷抱了过来,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女儿头上扎着两个花苞,绑着红绦带,特别的可爱。
小家伙一入母亲怀抱,便紧紧搂住周氏的脖颈,小脑袋在她肩头蹭来蹭去。
周氏抱着女儿,跟夫君走在去紫竹轩的路上。
看惯了扬州园林的婉约柔美,可谢府的气派还是令她咂舌。
谢府是一种大开大合、毫不掩饰的尊贵。
女儿宛宛的红绦带被风一吹,掉在了地上,安坤荣拾了起来,温和地替女儿系上,然后还捏了一把女儿奶糕似的脸颊肉。
周氏路上说了许多话。
“姨母可真了不起,管着这么一大家子,却都井井有条,那些仆人见了姨母,全都毕恭毕敬的。还有,姨母身边的苏嬷嬷,夫君,你注意到了没?她戴的金镯子比我手上的还好,黄澄澄的……”
安坤荣含笑听着,一边逗女儿开心。
看着满园的梅花风光,周氏心情也好,也忘记了一路舟车劳顿有多辛苦。
“夫君,你觉得墨姑娘怎么样?”
安坤荣从她怀里抱过女儿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平淡回应:“能怎么样。”
周氏无奈,他这人就什么样,对除了家人以外的事物都不感兴趣,害得她都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了。
“姨母适才发了好大的火。”
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婆婆和善,她嫁到安家之后日子平淡,也没吃过什么苦,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贵妇人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氏想了想,“但我总觉得墨姑娘并不是有意的。相处虽短,可我能看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今日的事,大抵是个意外。”
“说起来,都怪我,平日里性子大大咧咧、自来熟惯了,只当别人也同我一样不拘小节,反倒没把握好分寸,才把她给吓到了。”
安坤荣没说话。
……
何洛梅跟亲姐坐在暖阁之中,絮叨了一个时辰的家常,以及京城各家的新鲜趣事。
等到何洛芷离开后。
何洛梅在泌芳堂便摔碎了许多名贵东西,那套从官窑特意定制的青花瓷茶具瞬间四分五裂,连同博古架上的一尊玉如意。
这尊玉如意是她平日里的心爱之物。
“去,去映雪院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
她,何洛梅,半生顺遂,周旋于京城权贵之间,向来是旁人眼中八面玲珑、体面尊贵的当家主母。可今日,在自家晚辈面前,她却颜面尽失,而更为难堪的是,从扬州远道而来的娘家人也在现场。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被自己视作骄傲的女儿,竟将她多年苦心经营的体面彻底碾碎。
丫鬟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胆大些的,忙不迭地应了一声,便匆匆朝着映雪院跑去,生怕动作慢了,也会招来何洛梅的怒火。
苏嬷嬷却叫她们收拾地上的狼藉。
苏嬷嬷去劝解夫人:“夫人,二小姐--≈gt;≈gt;许是一时糊涂……”
“夫人也知道二小姐一向最好强,小姐之所以会犯傻,定是因为害怕会让夫人失望啊!”
何洛梅猛地一拍桌子,“糊涂?这是糊涂能解释的事儿吗!”
苏嬷嬷却是这样想的。
“夫人,说不定二小姐有苦衷呢?”
她从小看着二小姐长大,二小姐并不是这么一个糊涂的人。
何洛梅却气笑了:“苦衷,她能有什么苦衷?是我待她不好么?吃穿少了她么?让她去问问整个府上!三位姑娘里,是不是她映雪院的用度最好!我哪回不是把新得的料子先紧着她挑?”
“从小给她请最好的先生,连宫里的教养嬷嬷都特意请了三回,生怕她落了旁的贵女半步——”
何洛梅突然哽塞,隐隐有鼻音,她却克制着不让自己示弱,连眼角的泪光也很快干涸。
“我这般疼她,宠她,今日在宴席上,我亲姐姐都在场,她却让我被晚辈当众戳穿谎!这是打我的脸,打谢府的脸啊!”
墨儿撒谎的事一旦传出去,那满京的贵妇岂不是要嘲笑自己教女无方!
她那引以为傲的女儿,她的屋子至今仍挂着那幅精致的《墨菊图》——那是谢易墨八岁时所作,被她当作珍宝般挂在房里,连丈夫想看一眼都要提前净手。
她那引以为傲的女儿啊!可墨儿自打去了那文广堂后,便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