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他浑水摸鱼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挑,果然令宋明卓脸色一变恼怒更甚;他还未及起身将她好生教训一番,一旁的继母又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冷脸道:“四丫头,我知你一朝攀上高枝眼下正是欢喜,却也不必这么快便起意欺凌自家哥哥姐姐——宋家终归是你的娘家,你如此这般罔顾孝悌口出狂言,是连我和你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esp;&esp;这便是万氏的本事了。
&esp;&esp;她把持内宅多年,早将里头弯弯绕绕的机巧关节摸得一清二楚,深知眼下细论是非只会对她自己的女儿不利,于是便要借势挑事让宋疏妍去触她父亲的霉头。
&esp;&esp;——为父者怎能不做儿女的主?他一辈子都要是她们的天,再如何高嫁也不能试图撼动父亲的威严——他要的本就是一个能对家族有所裨益的女儿,倘若幺女嫁入方氏后对自家哥哥姐姐毫无提携只管自己好过,那他生她养她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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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果然万氏话一说完父亲的脸便沉了, 看向幺女的目光亦渐渐显出几分严厉。
&esp;&esp;“疏妍,”他像在警告她,“不得对你兄长不敬。”
&esp;&esp;这真是好笑的话, 尤其那时她两只手腕上被长兄锢出的红痕尚还清晰、脸颊上被三姐姐抡圆了胳膊打出的巴掌还在清楚地泛疼——原来手卦竟是那么准的,她与双亲的缘分果然单薄如斯。
&esp;&esp;“不敬?”
&esp;&esp;她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父亲, 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把自己的壳子敲出一道缝, 藏了多年的讥诮与寒凉都在里头,或许他们父女之间最后的体面仅仅是勉力不将怨恨宣之于口。
&esp;&esp;“过去曾蒙父亲教导,深知孝悌固乃人子本分,只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却总应当是有来有往, 今日三姐姐因妒生恨掌掴女儿在前, 长兄是非不分厚此薄彼在后, 却不知父亲这一句‘不敬’从何而来,又指望女儿如何含垢忍辱看人眉睫呢?”
&esp;&esp;宋澹闻言一愣, 却是头回见幺女露出此等锋利逼人之态, 那双与她生母颇为肖似的眼睛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令他在怔愣之余又感到几分难言的狼狈。
&esp;&esp;“你放肆——”
&esp;&esp;万氏却已在他之前开了口,愤而起身的模样更显得气势汹汹, 大抵那时她只是一个一心护着儿女的母亲,看到有人胆敢企图攀扯她的孩子便要凶狠地将对方撕碎。
&esp;&esp;“好啊……你如今果真是翅膀硬了, 竟敢如此同你父亲说话!他生你养你于你恩重如山, 你却以怨报德置父女亲情于不顾!难道当真以为攀上颍川侯便可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了吗!”
&esp;&esp;“还不快给我跪下——!”
&esp;&esp;口若悬河一通谩骂,轻而易举便将她与长兄和三姐姐的矛盾牵到了父亲身上,最后这句“跪下”更是顺理成章,可以让她陪着她的心头肉一并受过了。
&esp;&esp;宋疏妍却连一丝眼风都吝于给她, 一双漠然的眼睛只笔直地看着宋澹,也许当时也还剩下最后一丝希冀, 指望对方能念着与亡母的情谊而多疼她几分,于是就问:“父亲也觉得我说错了么?”
&esp;&esp;“……也要我跪么?”
&esp;&esp;明明只是询问的,可落在宋澹耳中却莫名成了质疑,妻子儿女与站了满堂的仆役都在瞧着,他只感到自己被幺女劈手甩了个巴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
&esp;&esp;“怎么,你以为自己没错么?”
&esp;&esp;他的怒火终于也高涨起来了,却不知自己只是在借故遮掩另外某种更令人汗颜的东西。
&esp;&esp;“纵容奴婢大放厥词不是你的错?”
&esp;&esp;“不听规劝与你三姐姐扭打在一处不是你的错?”
&esp;&esp;“尊长面前不服管教以下犯上不是你的错?”
&esp;&esp;“你母亲并未错看你!——宋疏妍,你已经得意忘形了!”
&esp;&esp;“宋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