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煌煌烛火只见正伏案批折子之人,那人高坐在须弥座上,帷幕低垂,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他的目光中仍流露出一分敬意来。
他自小便十分崇敬当今君上,虽只大他八岁,亦是他的亲叔叔。君上年少便被立为太子,从来都是英明睿智的。
听到他请安,那人便搁下了笔抬起头,道:“此番辛苦了你。”
“为您做事,自是肝脑涂地,怎称得上辛苦。”赵瑾顿了顿,语气中有些愧疚道,“只是属下本想将那些杀手的尸首带回来,查清背后究竟是何人动手,却不想被人发现……这是属下的失误,还请您责罚!”
须弥座上的人却笑道:“你尚且年轻,行事不足也是常事。我既是你的亲叔叔,便不会责备与你。好了,你也不必再去高家了,先下去歇息吧。”
赵瑾这才站起来,恭敬地道:“那我便下去了,您有事传唤我便是了。”
赵瑾从垂拱殿中出来,看着夜幕已经低垂,天际空旷得一望无际,寒星闪烁,孤独而凛冽的风猎猎吹起了他的衣袖。背后他的侍从低声道:“二郎君,咱们要不先回府中休息,郡王殿下念叨您多时了。”
听到哥哥已等候他多时,赵瑾眸色微暖,却道:“叫哥哥早些歇息,不必等我,我今日会晚归。”
属下有些疑惑道:“前些日子您为了查贪墨一事,装作高家外侄行走于高家,又暗中去处理沈家之事。您已是十分辛苦,君上既叫您回去歇息,您便回去吧!”
赵瑾却想着今日在田庄遇到的那人,并非那个与他打斗的黑衣人,还有那个持箭的少女,虽看不清她的脸,却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却不知究竟是谁,为何让他有种心中猛烈一跳的感觉……他闭了闭眼睛,手指在汉白玉的栏杆上轻扣了两下。
装做高家外侄的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便装成一个温润良善的少年。久而久之,甚至自己都快忘了,他内里是个多么冷酷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田庄里的尸横遍野,想到了自己漠然下令灭口田庄。
他低声道:“我还有事要查,先去皇城司。”
而大殿之中,却有一个玄衣之人,悄然落在了殿堂之上,恭敬地跪下回话道:“禀君上,玉佩已经拿回来了。不出您的所料,此物是与夏州的党项人联络的证物,是偶然落入沈大人手中的。”
来人双手奉上时,手上正是一枚双鱼形的玉佩。
须弥座上之人便淡淡嗯了声,立刻有人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玉佩,恭敬地向那人奉去。
来人又道:“李大人以为沈家灭门是顾家所为,暗中搜集证据,顾思鹤却查出他母亲之死似与沈家有关,但沈家满门被灭,也无了线索,因此反倒怀疑是李家所为。但属下已有线索,沈家灭门之事凶手另有他人。不过属下还遇到二郎君和顾家世子爷有缠斗,还差点暴露了自身。却不知是否妨碍君上?”
那人道:“知道了,小孩子打架而已,无妨。”
来人这才恭敬应是,跪着道:“属下告退!”
第42章
薄暮时分, 几辆马车停在了榆林谢家的门口。
夕阳将马车、巷子口的几株榆林树的影子拉得斜长。谢昭宁先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连箱笼都来不及吩咐几个女使搬回去放好,就径直朝着祖母所在的均安堂飞快地走去, 樊星樊月跟在她身后,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谢昭宁只要想到笑语晏晏说要看她出嫁的祖母,想到以她为傲说她会做坏事极好的祖母,想到无论发生什么都坚信她护着她的祖母竟然再次发了病,便忍不住心中的焦急。
她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冤屈, 祖母的病已经好起来了不是吗, 为何祖母的病又复发了呢?
均安堂一向是人少清净的, 院子里种的几株槐树树影婆娑。金色的夕阳投在院中, 谢昭宁刚走到均安堂的门口, 只看到女使们端着铜盆匆匆地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而父亲和母亲的贴身侍从都立在门外。
谢昭宁跨进屋子,就看到父亲和母亲都正守在祖母的床前, 父亲穿着从省服,像是刚下了衙门, 手里还端着碗汤药。母亲则熬得双眼通红, 面容有些疲惫,正拿着帕子给祖母擦拭脸, 且一边说祖母:“……您何故要晚上看书, 您这病最忌讳的便是劳心。我看该将那些书都给您收了才是!”
姜氏虽然絮叨,但对周氏却是实打实的关心。
周氏这些年对她极好,从她嫁过来开始, 从不曾给她立过规矩, 也不会寻儿媳妇的不痛快。当初谢煊刚纳了蒋姨娘,专宠之时, 周氏还劝儿子不可宠妾灭妻……林林总总,让姜氏对周氏很是感激,周氏病了,她也心中着急,愿意在旁彻夜侍疾。
即便心里再焦急,礼数也是不少的,谢昭宁给谢煊和姜氏行礼,姜氏把她拉过去,几天没见着女孩儿了,仔细看她是否清减了,又问她路上可舟车劳顿。
而紫檀木罗汉床上躺着的祖母脸色苍白,隐约发青,似乎又清减了些。方才不想听儿媳的絮叨,故转过头去,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