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震惊地问她:“此话怎讲?”
蔺夫人狠狠地抹了把脸,却没能抹去脸上的疲惫与绝望。
眼角的鱼尾纹因崩溃而四散绽开,她颓丧道:“她是我年轻时,在潇湘馆当清倌那段日子里,私下偷偷结过金兰的义姐妹。”
“算是我……最好的姐妹。”
“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我俩还能再遇见。”
第28章
蔺芙爻自幼认为, 天无绝人之路,关关难过关关过。
生下来被扔在富贵人家门口,没人要, 即将冻死之际, 被路过的屠户捡回了家作童养媳,给她吃给她穿, 暂时保住一条命。
可到了八岁,恰逢大旱之年,屠户家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便把她卖给了潇湘阁的老鸨,换了几袋子苞谷, 勉强充饥。
蔺芙爻本以为自己进了烟花之地, 天天都要受虐挨饿, 但她命好,服侍的花魁是个面冷心热的美人。
讲话是刻薄了点,但却刀子嘴豆腐心。
见蔺芙爻干活儿受伤了, 会温柔地替她包扎,饿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会给她点心吃;被手脚不干净的盲流子欺负了,还会替她出头, 厉声喝斥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
小小的蔺芙爻觉得, 花魁姐姐真是观音菩萨再世, 九天玄女转生。
这也就罢了, 她身段还玲珑有致,琵琶弹的还这么好,哪哪都让人打心眼里艳羡。
某天,蔺芙爻帮她擦净琵琶弦后, 小心翼翼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花魁姐姐愣了半天,说她只知道自己姓蔺。
蔺芙爻想,好,那我今后也要姓这个。
几年后,她出落的亭亭玉立,琵琶也弹的能颇能入耳,但年纪还太小,老鸨便先叫她去当清倌。
看她生的粉面桃腮,便赐名为“芙瑶”,每日给客人谈谈琴唱唱曲儿,日子还算清闲。
某天,龟公领回来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叫阿艳,脾气看着很倔,嘴抿的紧紧的,无论如何也不讲话。
众人都觉得这丫头难相处,蔺芙爻看着她,却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便将她要下来做自己的侍女。
不久,蔺芙爻惊讶地得知,阿艳竟然只比自己小三岁,只是因为长年饥一顿饱一顿,才长得这么瘦小。
于是,蔺芙爻此后经常给阿艳带好吃的,偶尔还会塞给她铜板,叫她上街买些喜欢的吃食打打牙祭。
她待阿艳如亲姊妹,二人同吃同住,逐渐情同手足,每每夜里睡不着,她俩间就有讲不完的悄悄话。
而花魁姐姐此时,已是名动瑯城的名伶,多少人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蔺芙爻本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变好,可不过半年的时间,异变突生。
某天,花魁姐姐接待了位稀客,据说是某某宗的大长老,阔气的不得了,老鸨拿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将蔺芙爻和其他几个姑娘也送去陪酒。
那大长老被花魁姐姐这朵解语花哄得服服帖帖,烈酒一杯一杯地下肚,甚至为了讨她欢心,随手就掏出两本秘籍,让她撕着听响玩。
就这样,欢声笑语、弦歌曼舞持续到午夜,却被一声凄厉的惨叫给打破。
大长老死了,被刺客给暗杀了。
蔺芙爻与阿艳跌跌撞撞地跑去查看情况,却只发现了大长老的遗体,与花容失色的花魁姐姐。
后来,乱哄哄的一众人马连夜赶来,花魁姐姐被带走,再也回不来了。
蔺芙爻哭的撕心裂肺,拼命地想阻拦,可有什么用呢?
被狠狠一脚踹开,蔺芙爻重重地跌坐在地,嘴角渗出鲜血,来不及喊痛,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花魁姐姐被拖走。
她在最后,转头朝蔺芙爻笑了笑,流下一行清泪,用嘴型说“别哭”。
蔺芙爻肝肠寸断哭的快晕死过去,第二天,她头痛欲裂地醒来,只见阿艳红着眼,担心地看着她。
二人抱头痛哭一阵后,在满地狼藉里,捡起滚到角落的香炉,就着燃尽的三支香,义结金兰,今生今世做异姓姐妹,许诺永远同患难,共享福。
结义完,阿艳看四下无人。小心地从衣襟里掏出两本秘籍。
就是昨夜被撕了听响的那两本。
原来,是阿艳趁乱没人注意,偷偷将书页一片片拾起,一夜没睡,细细地拼凑好,藏了起来。
一本叫《万象玄符解》,一本叫《改相西天经》。
蔺芙爻学了前一本,阿艳学了后一本。
她们每次艰难地啃完晦涩难懂的文字,就常常靠在一起做白日梦。
幻想日后学有所成,能靠这手艺赚些银子,将自己赎出来,做个自由身,从此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要知道,就算是大宗门的天骄,也得师傅悉心指点才能入门,更何况,她们那两本秘籍是被拼凑起来的,缺页少字,看着十分吃力。
黄纸朱砂愈买愈多,符箓却画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