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瞬间被一种更强烈、更不祥的直觉攫住,他没再问一句,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
卧室门被粗暴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房间昏暗,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他目光如同探针,精准地钉在床尾的地毯上。
伊莎贝拉躺在那儿,因脱水变得很扁,像一具被抽干了的玩偶。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异常嶙峋,皮肤不再白嫩,而是透出死气的青色,浓密睫毛覆盖着眼睑,了无生气;只有胸口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呼吸,是唯一她还活着的信号。
手边有一张纸,他拿起来,上面写着:命已还,你我灵魂,永不再见。
“他妈的!!!”
意识像石沉大海,向下坠着,坠着,最后的微光渐渐熄灭,陷入一片虚无,连意识也快要消散。
忽然,一股大力,粗暴地撕开了那死寂。
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渐渐清晰,乔治亚天蓬床,丝绸帐幔,那副画,南希,凯蒂。
随即,一张立体的脸蛮横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希斯克里夫。
他俯着身,离她极近,那双灰绿眼睛灼灼地、死死地盯着她,翻滚着被彻底激怒的风暴。一只手正像铁钳一样捏着她下颌,另只手拿着银汤碗。
“灵魂永不再见?”声音压抑嘶哑,“伊莎贝拉林顿,你做梦!只要我希斯克里夫还喘着气,你就休想!”
他猛地松开钳制她的手,直起身站在床边,将汤碗在床头柜上,拿过一个本子,扔她怀里,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逼视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汤姆的请愿书能被打回来么?!因为他的请愿书,根本没提交关键证据!关键证据在我手里呢!伊莎贝拉!他的工作日志你也看了,说精密螺纹车床是他的理论,亨利只动了动手,会有人不信么?!够不够推翻他亨利的数据合理性!就以亨利的水平,公示期他赢得了么?!”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刚回体的神经上。
“撕吧!尽管撕了它!”他狞笑起来,“这是抄本!”
王莎停下手,不住颤抖起来。
“你敢死,我就让汤姆和亨利公示期见!赢得了,他这辈子也得活在被质疑中!赢不了,他、他的雇主巴林、精工之冠!都他妈完蛋!玫瑰工厂还有海军订单没交货吧?你敢死,我就敢让订单不合格!股东韦尔斯利、你哥埃德加林顿,都给我坐牢去!”
“你还给过伍德和南希各百分之三干股,对吧?那他们也进去!”
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抽搐,瞬间疼出汗来,令她不得不躬身攥紧。
“希斯克里夫!”南希朝他怒吼,“你这个天杀的魔鬼!你吓唬谁呢!你不一样是玫瑰的股东,你不是一样要进去!你的凯瑟琳也得进去!”
“你懂个屁!《普通法》规定,妻子没有连带责任,至于我,”他声线骤然压低,带着铁石般的绝决,“我早就在地狱里了,她要是走了,我就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瞪着她的通红眼睛,满满的全是怨。
王莎抬起头,眼眶比他更红,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抓起手边最近的东西——沉甸甸的花瓶,用尽全身力气,向那个她所有痛苦的源头,狠狠砸去!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床前,没有躲,甚至没有眨眼,那花瓶重重砸在他肩膀上,蹦出的玫瑰用刺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凯蒂惊恐地瞪大了黑眼睛,她为了女主人醒来能开心些,特意插了新花,将花瓶挪到床头柜上,居然因此伤了男主人,吓到她悄悄退出了房间。
“你恨死我了,我知道。”希斯克里夫目光死死锁住她,“那就恨吧!用尽你所有的力气去恨!毁灭这房间里的一切!你再猛烈十倍,我也承受得了!但想逃?做梦!”
王莎因剧烈的情绪而痉挛,如同濒死的野兽,嘶嘶地上不来气,几秒后,她
眼神忽然变了,从绝望变成狂乱,开始无意识地抓自己,手臂瞬间被抠出新鲜血印子。
她从未有过的状态把南希吓坏了,不,吓到的大概不止南希。
希斯克里夫僵硬地坐下,“看,”开口嘶哑,“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了。”他伸出手,有力却又异常小心的,一根一根掰开她死死掐着自己手臂的手指。
他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侧嘟囔,“瞧瞧,林顿家给了你一副什么身体。伊莎贝拉,如果你真疯了,你就逃不掉了。”
“希斯克里夫!看你把她逼成什么样了!”
南希冲过来要分开两人,却被他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倒在地。
“要么想想怎么办!要么闭嘴——啊!”
怀里的人忽然猛地揪住了他的头发,那狠劲简直要他的头皮一块扯下来,一开始,他还顺着她的手后仰,可发觉后仰会令他不能抱她,就硬生生叫她揪下那一撮头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