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到文明世界希斯!刚从印度回来么?”
“回来半年多了,下议院走不开。”
“下议院的座椅还舒服么希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随意,“听说印度战场很艰苦?迈索尔战事很艰难吧?那些热带丛林和土邦王公,可不好对付吧?”
“都过去了。有命令,执行就是。”
没有涟漪,没有倾诉欲望,只剩下最冰冷的框架。那双眼睛,深得如同秋天的夜色,将思绪都严密地封锁起来,滴水不漏。
玛丽来给客人上茶,希斯克里夫沉声道:“不要糖。”
他喝口茶,目光落向对面那张无人的大马士革长绒沙发,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像被茶水烫到。
“希斯,你是来接卢卡斯去伦敦吧?”
“是的。”
埃德加满脸流露出极度的悲伤。七年多的朝夕相处,那懂事的孩子他早已视如己出,并不将他看做外甥,现在竟要亲手把‘亲儿子’交出去,他真是心如刀绞,痛苦极了,苦苦思索着怎样才能避免。
但显然这思索是徒劳,除了任亲生父亲将他带走,他一个舅舅还能怎么办?
“哈里顿也带走么?”
“凯西,为了你们这几年对卢卡斯的辛劳,呼啸山庄的地契我会留给你,哈里顿也是。”
良久沉默后,埃德加终于开口道:“希斯克里夫先生,明天再出发吧?卢卡斯玩了一下午,只怕已经累得赶不了路了。他的身体一直比较弱,还希望你能理解吧?”
“好。”
“伊森,去收拾出两间客房给”
“不必了,明早我来接他。”
说罢,他却并未起身,那久久凝视在空沙发上的视线,扫向站在窗前一脸悲伤不舍的艾伦,“耐莉,请再帮我换杯热茶吧。无论今晚要住哪里,也还得走段长路”
月光清冷,草木衰败,万籁俱寂,只有乌鸦在哀鸣。
勤务兵杰克奋力将铁锹插入林顿家墓园边缘的冻土,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有力,泥土被一锹锹铲出,堆在一旁。
希斯克里夫站在几步开外,没有戴帽子,黑发被夜风吹乱,大衣下摆在风中翻动。
半小时后,铁锹停住,棺椁一角显露出来,沾满湿泥。
杰克退到坑外,垂手肃立。
希斯克里夫将大衣脱下来递给他,扯掉领巾挽起袖口,几道扭曲的疤,如同狰狞的蜈蚣盘踞在他小臂的肌肉线条上,他沉默地接过勤务兵手中的铁锹,开始铲棺材周围的泥土。
紧实的腰弯着,露出后腰别着的一只象牙柄的小燧发手枪。
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有力,只是泥土被清理开,桃花心木材没有磕到一毫。
沉重的棺椁被绳索绑好拖出,砰然落在冻硬的泥地上,暴露在月光下。
希斯克里夫接过撬棍,俯身将锋利的尖端楔入棺盖缝隙。手臂肌肉瞬间贲张,随着他发力的动作,一个红色的光点从松开的领口处倏然滑落——那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坠在钢链上悬垂在颈,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头撕裂声刺破夜空,棺盖猛地弹开一道森然缝隙。
浓烈的腐气如同有形之物汹涌而出,扑面而来,两人却连眉毛都没蹙一下。
缓缓推开,月光冰冷地倾泻入棺,惨白的骨骼轮廓清晰露出。
他垂眸一寸寸地扫过那具残骸——确定着那纤细指骨、肋廓、盆骨最后定格在颅骨上,那空洞的眼窝,漠然对着惨淡的穹窿。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夜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希斯克里夫长久地凝视着那具残骸,月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最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合上吧。”
杰克上前抬起沉重的棺盖,小心翼翼地复位。
就在棺盖即将合拢、月光即将被彻底隔绝的最后一瞬,一点幽蓝冷光倏地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