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餐厅,人影已经散开,迟雪心头浮上一层不安感,她抬抬头看尺言,望见他的下颌,远处是刺眼的阳光。
对面是广场,带着喷泉和满地白鸽,喷泉上的雕塑静立。他很自然而然地走过去,迟雪跟上去,步子之间前后半米的距离。
迟雪看着数百只的白鸽,它们红色的眼珠子圆溜溜地转着,洁白的羽毛和灰色石地相得益彰,一只只抬头、低头、伸脖,一群地挪动,就像是圣洁的油画。
路旁有人靠喂鸽子为生,尺言买了一袋面包谷子,低低头,倒出一点在手里。
鸽子们纷纷抬头,飞到他肩上。
他并不因此兴奋或是喜悦,非常平静,鸽子们根据他的动作而调整自己的站姿,眼珠子并不看谷子或面包,而是看他。
尺言喂了一点,回头,眼神变得温柔,轻声问迟雪:“你要不要试试?”
迟雪辨认出他的温柔是虚假的,而他的平静才是真实的,面对鸽子,他表露出真实。
她接过一点面包和谷子,学着他的模样,轻轻地撒到地上。鸽子们的争抢并不吵闹,而是把空气衬托得愈发安静。迟雪出声,低声地问:“你不和家里人住吗?”
“不和。”尺言自然回答。
她微微失望。
独立的尺言早早地搬出来独居,迟雪以为像他这样温和的人会很重视亲情,也以为自己能有机会见见素未谋面的亲人。
尺言弯腰的时候,鸽子们都压在他身上,在太阳下尤为洁白,仿佛浑身沐浴光辉,那是负担。
迟雪感受到喷泉的水雾,停下来,眼睛看着尺言,呆呆的。她想看清他的下颌,他的每一根发丝,他身上的鸽子,她惊奇地注意到,尺言像是在默默数着,他对每一只鸽子都公平温和。
落在他肩上的鸽子,仍旧看着他,它没去争抢任何一粒谷子。
太美了。迟雪不禁想。
不像真实的,这让她想到失去父亲的第二晚,那只停留在窗外的白鸽,它身上披满寒霜和月光。
而这一只,满是温暖和光束,好似代表着美与自由,它像一尊雕塑般千百蕴意,却满是轻盈。
尺言把手上的面包喂完,倒出剩下的渣碎,回头问她:“你那天在教学楼,其实是在等我吧?”
“嗯。”迟雪承认。
“下次可以手机联系,你有电话吗?”他给出建议。
迟雪摇头,突然想起那天的事,还没来得及回应,尺言就说:“我给你买一个吧。”
迟雪愣愣:“啊……”
尺言并没有因为她的震惊而停止,他拍拍手上的面包屑,直直往路边的营业厅走去。迟雪赶忙跟上,刚进门,就见缤纷各色的广告牌。
尺言很迅速地挑好了市面上新出的智能手机,她看一眼,价格不高,但也不低。
“不用了。”迟雪别扭,劝道,“我有按键手机。”
她还没来得及制止,前台已经包起来。尺言很快就刷完卡,动作干脆利落。
迟雪看着父亲身影,失声,站在那。
尺言又帮她开一张卡,凑近前台处,时而笑笑。前台喜欢这种有钱又有礼貌的年轻客人,拿出卡册让他过目。尺言扭头过来,对迟雪温言:“过来选个卡号吧。”
“真的不用……”她的声音很小,想要拒绝,可是人走了过来。尺言坐在高脚凳上,同她一起选卡号。
她看得眼花缭乱,数字一串成一串。她久久不能抉择,尺言指道:“这个吧。”
尾号是1223。
迟雪一心中怦然,她的生日就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她一抬眼,下意识以为是郭雨生,直到目光触及尺言的侧脸,震惊久久回荡在心头。
在第三十秒的时候,她想法完全消灭,理智战胜了感情。
她不怎么过生日,也没给郭雨生过生日,在时空的交合里,她只能认为是必然的巧合或者命定的缘分。
而且,如果是郭雨生,尺言绝对不会是如今一副亲近又疏远的模样。今日他的行为举动都彬彬有礼,买手机给她,而像是愧疚道歉的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