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以宁先是愣神一瞬,随即嗤笑一声:“你倒是很理解?”
“我……”莱昂带着点不经心的笑说,“没人比我更理解。”
——如果只是为自己执念,而动辄惊动千百人来做一件事,是否算发心不纯?
谷以宁在乌木菩萨像前的问题,又何尝不是奚重言想问的。
为了甩掉“玩腻”的大明星,要毁掉她的前途,再陪葬一整个电影项目;为了让奚重言知难而退,可以拖着成百人不开工不发工资。
那些人为什么可以毫无歉疚地这样做?
他记得杜少强带他去见最上面那位老板的那个晚上,杜少强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位不只是投资人,还有很多他想不到的盘根错节,和对方搞好关系比什么都重要,要懂得来日方长。
奚重言想自己已经足够卧薪尝胆,不差这一次两次,他点头答应。
然而进了包厢,美人环绕烟雾缭绕中,那位肖董笑着问奚重言:“哪个名导不和女明星传点风流韵事?怎么?不喜欢周楚楚,换个别的美人你愿不愿意?”
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奚重言笑不出来,他说:“我不是为了周小姐,是为了拍摄。”
大老板果然是大老板,不计较奚重言的态度,反而说看在杜少强的面子上,干脆把明牌亮给他:“小奚,那你就委屈委屈吧。大师早就算过让我这三年不要沾惹花草,这个什么蔷薇号你听听看,名字就犯了忌讳,拍起来果然惹出这些事端。你说,我有可能再让它继续吗?”
奚重言不说话,他大手一挥说:“好了小魏,该结的钱赶紧给人家结了,这个电影名字我真是听都不想再听。”
此情此景奚重言应该连声道谢的,但是他却笑出声:“既然这样,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拍?”
“好了重言。”杜少强打断他:“肖董的意思是这个项目不再提,但是下次还是有机会合作的,不要钻牛角尖。”
“下部戏?”奚重言知道自己在冲动,但是他好像变成了梗着脖子的谷以宁,凭空长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一颗顽固不化不肯低下去的脑袋,反问说:“下部戏,又要安排哪位大明星来演?是不是又会有突发情况,又要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
魏总拍了桌子,站起来指着他说:“项目失败了总要有牺牲者,不是你就会是别人,你就当倒霉吧,只能是你。”
杜少强及时拉着奚重言离开了,他坐在车里问,师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杜少强抽着烟说:“你不用这样问我,我到现在难道就不需要求人吗?要想做成一点事情,怎么会不受点委屈呢?”
杜少强又说,奚重言,如果我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拿到想要的奖杯,会在红毯压轴出场,会占据票房排行榜的前十甚至写进电影学院教材,你还会这么冲动,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和人翻脸吗?
他拍了拍奚重言的后背:“我懂你的心情,但是啊——都是这样一步一步往上走的,他们朝你丢石头,你踩着走上去嘛。”
很有道理。
奚重言想,明明就是这样的道理,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做到?
于是他回到家问谷以宁,同样的话,那时的谷以宁回答是:“如果真的这样,拍电影对你来说还快乐吗?”
现在的谷以宁坐在灯下。
莱昂对他说:“我以前也以为,电影最重要的是熄灯坐在影院的那120分钟,是让全世界看到我的才华的那一刻。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拍摄一部电影要付出这样多,要交换的东西越来越多,到了一个临界值,不管可以预见多高的成就,都再也不会纯粹地快乐地期待了。”
因为与此同时他也预见了,这样走下去,自己会变成帮凶,需要用别人的梦想和青春来为自己献祭。
那样的梦想还是梦想吗?
那样的奚重言,也会失去谷以宁爱着的奚重言的那些样子——意气风发的、无惧无畏的、自由的。
“你想知道我怎么理解的吗?谷老师,你在做的这一切。”
那个奚重言,可能已经在谷以宁心中蒙尘,但谷以宁还是为了证明这一种可能,为了让自己的发心更纯粹,而在做现在的事。
“你是为了纪念他缅怀他,想让他留下一点作品,所以要拍这个戏。”莱昂说,“但是你也希望,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人而做,而是为了很多个在‘奚重言’这条路上的人,在他们注定下坠或者放弃的两条路之中,你希望创造一条新的路,新的可能。”
像是在那个颓唐回家的夜晚,奚重言和谷以宁拥抱了很久,他在心里做了决定,他要彻底和新风向分道扬镳,但是要拿回属于他自己的剧本。
可是这件事该有多难,一向谋定后动的他没有任何把握,所以那个晚上以至后面的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和谷以宁说过这个决定。
现在他想他真的做错了,他应该直接告诉谷以宁的,这条路这件事,应该是他们一起完成。
“如果不和大部头资方合作,你有没有想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