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缠磨人、教人堕落的地方,也是个磨人骨头的地方。
善禾知道,她得走,必须得走,要不然,等她的骨头彻底被梁邺磨软了,想走也走不脱了。
善禾最后再望此屋一眼,而后决然转身,将手中的烛台丢入那困住她数个日夜的雕花拔步床中。刹那间,火焰腾的升起,火舌咬住垂下的帘帐,一点一点将其吞噬殆尽。那帘帐上细细密密绣的鸳鸯并蒂莲,亦在火光中逐渐化成灰烬。
熊熊火焰中,善禾恍惚看见了被梁邺压在身下的自己,咬着牙、流着泪承受他一波又一波的侵袭。
她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指尖正好碰到那已开始腐烂的女尸。
红颜、白骨。床上交缠的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两具阴森森的白骨。善禾怕得发抖。
晴月与妙儿忙搀扶起善禾,晴月道:“娘子,你先去车上等我们!我跟妙儿要把这腌臢地儿烧个精光!”
善禾点了点头,道一句“小心”,踉跄着跑出去。她实在不敢再看,火烧的是屋子,可屋里每一处都有她,仿佛在烧她,在烧她和离后无聊虚度的大半年时光。有那么一瞬间,善禾觉得火球就在她皮肉上滚,嗞嗞地炼出油,一步一步滴在砖地上。临了变成一具白骨。人其实就是具白骨。
她跑出去,站在廊下,捂着胸口定了定心神,抬起头,猛地发现院内正中央站立着一人。
荷娘提把刀,一声不吭地望向善禾。她看见正屋里隐隐窜动的火苗,看见善禾身上的包袱,她一步步走近,声似无波静水:“善禾姐姐,你要去哪儿?”
凛冽的刀光透出一丝寒气,荷娘越来越近。她阴着脸,面无表情,仿佛自地狱而来。
善禾怔住,她想起来,荷娘是喜欢梁邺的,一直都喜欢。于是,善禾忙道:“荷娘,我要走了,你放我走,好不好?你不要告诉梁邺,你就说我死了,死在火里。从今往后,他会忘了我的,他身边只有你了!”
荷娘阴测测笑开:“那你怎么不真的去死?”
善禾如遭雷击。她尚未反应过来,那厢荷娘已提刀跑过来,铁刀对着善禾的面门。荷娘一壁哭,一壁喊:“善禾姐姐,求求你了,你去死罢!你死了,我才是我啊!我叫蓁娘,我不叫荷娘啊!善禾姐姐,求求你……你人这么好,你就当帮我,你真的死了罢……”
善禾双手抵住荷娘的手腕子,吃力道:“荷娘!我这就走了,再也不回这里!梁邺身边只会有你一个的!”
荷娘哭喊着:“他查得出来的!他是大理寺的,你假死,他如何查不出来呢?姐姐,求求你,你真的死了罢……这样他会记你一辈子,我也能做回我了……姐姐,我想让他喜欢蓁娘,我不想让他喜欢荷娘啊……”
晴月与妙儿已闻声赶出来。见荷娘发疯般砍向善禾,二人无不大惊,急忙跑过来帮善禾挡住荷娘手里的刀。
刀被妙儿劈手夺过去,丢在一旁。荷娘也被三人合力钳制住,压在地上。
她眼中不住流泪,嘴里却不断呢喃着:“善禾姐姐,对不起,求求你了……你成全我罢,你真的死了,我才能好过啊……要是哪一天他又找到你,我该怎么办呢……”
善禾气极,她喘吁吁压住荷娘,自己也忍不住流泪:“荷娘,你怎么这样糊涂!他什么样的人,你没看出来吗?他要是真的好,我为何费尽心思逃离他?当初他打晴月,你不是没看见!他处处逼我,处处猜疑,更是视人命如草芥。他梁邺就是个冷心冷情的自私鬼,他只在乎他自己,他到底有什么好!怎就值得你现在不惜杀人,也要得到他的喜欢!”
听了这些话,荷娘趴在地上,渐渐不动弹了。她只一味的流眼泪,声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是他救了我啊!是他把我跟姐姐从平康坊捞出来的!是他给我赎了贱籍,让我如今有个立锥之地……”
善禾等人也慢慢松开钳制的手,看这个十五岁、刚刚及笈的女孩儿侧卧在地上呜呜地哭。三人相视一眼,善禾抚了抚荷娘的背,柔声道:“荷娘,我明白你的心意。那会儿你还不到十五岁,偏偏他又是这样的人物,才学品貌样样拔尖,身边又干净得很,从来不沾花惹草。他为你们姐妹破了例,他身边第一次有平康坊的姑娘,他专专为你改名。你喜欢他,无可厚非。荷娘,你放心,今夜我便走了,再不回来。”
荷娘目光发直,愣愣地:“倘若他发现你不是真死,他又去寻你呢?”
“不会的,不会的。”善禾安慰他,“就算他来寻我,那也过去很久了,他对我的情分早就淡了。而且他要娶妻的,他的正头娘子怎会允许我这样卑贱的人存在呢?”
善禾悄悄示意妙儿,让她站门口把风。
正屋的火已越烧越大了,几乎快要窜出木窗。跃动的火苗在善禾、晴月、荷娘的脸上明明灭灭。
善禾尽力压住心中的焦急,她替妙儿把粘在颊边的碎发绕到耳后,轻声说道:“荷娘,如果他真的发现我是假死,那在他寻到我之前,你一定要取代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好吗?荷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