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清越细细的笙歌飘飘悠悠传来。
梁邺一路疾行。夜风刮过他的耳畔,却吹不散那灼热的焦躁与恐惧。
快!再快些!善善,若你有个好歹……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唯有将马鞭挥得如同雨落。
烈焰张天,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愈发刺眼,几乎照亮了半边天。一大群人拎着水桶来来回回,云梯队拖来六七辆水龙,正对准苍丰院不住地按压。
梁邺的心狠狠坠下。及至此刻,他忙勒住马,不敢置信地望着这片火海。
善善……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耳畔尽是慌乱的救火声,尽是梁柱坍塌的轰响,可他只听得到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
怀枫率先瞧见了他,哭着奔来跪倒:“爷,爷!娘子不见了!”
一行泪流过唇瓣。
梁邺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他跌跌撞撞立起身,跑到苍丰院院门前,卫嬷嬷、彩香等人哭作一团。见了梁邺,丫鬟嬷嬷一齐拥上来,哭着攥住他的衣袖,纷纷乱乱的话撞入他的耳:“爷!娘子没了!”“他们说娘子在里头啊!”“爷!娘子不是在伯府吗!”“娘子死了啊!”
“没死!”他吼道。
梁邺目眦欲裂,劈手夺过一桶水,兜头浇下,便要往里冲。
成安、怀枫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他腿脚:“大爷,大爷不可啊!火势太大,房梁已塌,进去便是思路啊!”
梁邺一脚踢开成安二人,厉声喝道:“滚!滚开!她若有事,你们一个个都给她陪葬!”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苍丰院正屋屋顶轰隆榻将下来,震得梁邺浑身僵硬。
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在这声巨响中湮灭了。
梁邺张开嘴作痛哭状,他几次三番欲要硬闯,皆被众人舍命拦下。火势猛烈,热浪逼得人连连后退,唯梁邺忍着灼热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雕梁画栋在火舌吞噬下,化作一片飞灰。
直到天光微亮,大火方渐次熄去。救火的仆役揉肩退去,云梯队也慢慢离开。梁邺仍坐在地上,目光发直,盯着这摊断壁残垣、遍地焦土。青烟袅袅升起,浑似她常披的那条鸭蛋青披帛。卫嬷嬷跪坐在他身旁,揽过梁邺的肩,痛哭道:“哥儿,邺哥儿,你醒醒罢!娘子死了,你万不能出事啊!”
“她没死。”他冷冷道,执拗地推开卫嬷嬷,扶膝起身,踉跄踏入余温尚存的废墟之中。
几点微弱的火星在脚边熄灭。
梁邺抹了把脸,赤红的双眼开始搜索废墟中善禾的影子。他跪在焦土之上,发疯似的用手扒开烧焦的木砖瓦砾,十指鲜血淋漓,却仿佛觉不出痛苦。
“人呢……人呢……”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梁邺耷拉着头,颓然跪在地,“人呢……”
“挖!”他声气嘶哑,“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
小厮们战战兢兢,慌忙近前翻检。几炷香时辰,方在焦炭中寻出三具蜷缩的尸身,早已烧得面目全非。梁邺抹掉泪,一具一具看出去。
“不是她,不是她。”他哭着笑起来。明明都不是善禾啊,那善禾肯定还活着!
却在第三具尸身上,清清楚楚看见两只腕子上的赤金镯子,此刻早已熏得乌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