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着、祈求着,我只看到大海和落水的亡魂……”
“他们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家乡已经望不见了……”
“神明啊,救救我吧,船舱拥挤,尸体和货物堆积……”
“他们说,死心吧,死心吧,没有回家的希望了……”
常胥听得蹙眉,直觉不太舒服,余光却瞥见身边的齐斯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录音机,正认真地摆弄。
“你干什么?”常胥问。
齐斯笑容真挚:“这歌挺好听的,我录下来回去放。”
少年临死前将歌词刻在墙上,大概率是想告诉后来者什么。
“神明啊,救救我吧”这句词,又和已知线索产生了巧妙的勾连——
齐斯清楚地记得,昨夜的梦境中,信徒们喊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能对抗信仰的,从来都只有另一种更狂热的信仰啊……
常胥神情复杂地看着齐斯,只觉得这个临时队友的脑子大概不太正常。
齐斯看出了他的想法,幽幽叹息:“我有坚持每半年去看一次心理医生的,离下次复查还有两个多月。”
常胥:“……”
钟楼的钟声在此时敲响,“当”的一声从高天之上冰冷地坠入地表,溅起圈圈涟漪,像是教堂圣诞日的钟声,预示天使降临,驱散邪灵。
不紧不慢的七下钟声过后,余下的回音被海风吹来拂去,逐渐和风声融为一体,许久才散。
“钟声又响了,真吵啊。”
齐斯感慨一句,忽然将食指竖在唇间,像鬣狗般露出古怪的笑容:“常哥你说,这是祷告的钟声,还是宣告死亡的丧钟呢?”
……
钟楼中,许若紫跟在白彦端身后,攀着狭窄积灰的扶梯一级级缓步上行。
他们两个都是通关过七个正式副本的老玩家,在现实里都是大公司的小职员,在游戏里刚因为投资失误倾家荡产,不得不再度匹配新副本。
他们聊了几句,发现三观、实力和遭遇都出奇地一致,便决定结伴一起探索。
祭坛是肯定不敢去的,他们都是猝死后被拉入的诡异游戏,只想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稳妥通关对他们来说比积分更有吸引力。
造船那边只需要四个人,他们晚了一步,人已经齐了,再凑上去就显得死皮赖脸了。
但真划水摸鱼,什么事也不干,他们又觉得说不过去。
多重考虑下,他们一拍即合,决定来看上去不太危险的钟楼探索。
安静,死寂,腐臭味……种种令人不安的元素被糅合进黑暗逼仄的空间,激发大脑对于鬼怪和危险的想象。
许若紫看着从墙壁中凸出来的大片羽毛,将长发撩到耳后,试图用习惯性动作缓解自己的紧张。
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想要打破这种凝滞的氛围,犹豫良久,终于开口:“彦端,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白彦端头也不回地说笑:“要是碰到人才可怕,黑咕隆咚的,突然窜出个人影能吓死人。”
许若紫依旧有些迟疑:“可是我听好多人都说要来钟楼,怎么到现在一个人都没碰到?这里也没有别的出口,总不可能是时间上都错开了吧?”
白彦端不以为意:“说不定他们就那么一说,出来后就找地方躲着了。”
谈话声中夹杂着可疑的咯吱声,像是裸露的骨节抠挖墙壁的声音。
许若紫只觉得脊背凉飕飕地发慌,一瞬间有些后悔,为了方便只穿了件t恤就进了副本。
她抱住手臂,小幅度而快速地搓着表皮的鸡皮疙瘩,企图通过摩擦生发热量。
眼前的白彦端不知何时已经和她相隔很远了,只剩下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镶嵌在黄昏色泽的光影中。
“彦端!等等我!”许若紫慌忙叫喊,却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轻如蚊蚋嗡鸣。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微微垂眼,余光瞥见一条白森森的骷髅手臂。
她想要尖叫,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道声音冷冰冰地问她:“你想做鱼,还是做鸟?”
鱼?鸟?许若紫想到了餐桌上的全鱼宴,直觉做鱼不是好事,连忙说:“我要做鸟!”
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数不清的黑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要做鸟,我们又有新的羽毛了……”
“拔下羽毛,沾成翅膀,我们要造一位天使……”
五六双骷髅手臂窸窸窣窣地从墙壁中伸出,抓住许若紫的四肢,将她往墙壁的方向拖拽。
许若紫急忙大喊:“我说错了,我要做鱼,做鱼!”
声音们依旧在笑:“那就将她丢到海里去吧!”
骷髅手越收越紧,许若紫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除了思维以外,身体没有任何部分可以调动,就好像做梦的人将醒未醒时遭遇的鬼压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