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压着喉间的痒意,看也不看那雪白锦帕上落的一团红,只将其揉成一团递给侍女。
“这……”裴侯爷支支吾吾,又将衣襟捂得更严实一些。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文书罢了。”
“何文书须得来这宗祠检阅?”虞晚接过侍女递来的新锦帕,眼帘微抬。
“查。”
原本安静如死物的锦衣卫接到命令当即行动,一把将裴侯爷按倒在地,从他怀中抽出裴家族谱后毕恭毕敬双手递过来。
裴侯爷徒劳地挣扎着,眼看着族谱被抢走,终是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四公主殿下!便是您再得圣上宠爱,也不可如此羞辱臣!”
“快将裴家族谱还于臣,这族谱向来是不为外人所看……”
“外人?”虞晚轻飘飘扫过族谱上密密麻麻的字,唯在“裴瑾”二字上多停留一刻。
那名字周围还隐有极为微小的红墨点,像是抖落而下的痕迹。
她勾起唇角,笑不入眼。
“我这身子如今是撑一天便多活一天。”
“可倒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我面前造次。”
“是,是,您说的是。”被她一瞥,裴侯爷方才刚鼓起的勇气登时消失散尽。
他暗自叫苦,只得忙不迭应和着,眼神还不住往虞晚手中的族谱偷瞄着。
虞晚将族谱拢上,正欲转身时,余光留意到裴侯爷身边的管事。
管事的双手死死背在后面,身体不住摇晃,额头更是冷汗津津。
她的视线只是多停留了一会,锦衣卫便立即上前控住管事。
一块楠木制成的牌位从他手中脱落,重重落在地上又弹起,直摔到虞晚脚边才归于平静。
牌位正面朝上,上面雕刻着:裴瑾之位。
金漆浸透刻槽,与楠木相融交接,光泽流动。
寥寥几个字刺眼至极。
虞晚半倚着侍女,终是再忍不住喉间那张扬的痒意,锦帕覆着唇,咳得撕心裂肺。
“公主!”侍女担忧至极,忍不住瞪一眼被锦衣卫狠狠按在地上的两人。
咳嗽持续了好一阵才平缓,新锦帕也被血迹染红。
虞晚视线始终在那牌位上不曾有半分挪动,那被咳嗽逼出水汽的眼眸,此时冷得刺骨。
“好得很。”
她缓缓松开侍女搀扶的手,蹲身将那牌位拾起。
重新站直身时,眩晕感袭来,身形刚有晃动,便被侍女眼疾手快扶稳。
待眩晕感消褪,虞晚扶稳牌位,轻柔地将牌位上的灰尘一点点拭净。
“裴侯爷万事俱备,极为周全。”
“怕是日夜都在盼着我死吧?”
见牌位被虞晚捡起,本就惊慌的裴侯爷更添几分恐惧。
他忍不住挣了一下,换来的是四肢传来的剧痛更甚。
心底已是一片灰烬,绝望之余听见她的声音,他心头更是猛猛一跳。
“四公主您说笑了……微臣岂敢啊!”
“不敢?”
“微臣只愿四公主福寿延绵,身体康健啊!!”
虞晚将牌位字迹朝内,抱于胸前。
“既是不敢,为何要在族谱上划名,又为何备下他的牌位?”
“微臣的嫡子失踪多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裴侯爷费力抬头,却又被锦衣卫用力按住脖颈,下巴抵在粗粝的地面上。
他心底暗恨,面上仍做出悲痛的神色:“微臣知道您与瑾儿自幼一同长大,情谊颇深。可微臣为瑾儿之父,是与您一样的痛心疾首啊!”
“您也寻了这么多年,动用这般多的人马,仍是一点线索也无,瑾儿怕是早就……”他面色戚戚,“四公主也该早日接受现实才是。”
“裴府的爵位终要有人继承,日子也还得继续过下去。”
地上尘土飞扬,裴侯爷说话间只觉好似吃了一嘴灰。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将话补全:“活人怎好被死人——”
话还未说完,一直没说话的虞晚突然出声。
“掌嘴。”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伴随着裴侯爷的痛呼与哀嚎声。
虞晚不为所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牌位边缘。

